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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門，兩排訓練有素的漂亮女傭，再往前，一排國際知名化妝師、造型師禮貌地向汐見齊齊鞠躬，畢恭畢敬地一聲：“久森小姐。”讓汐見恍惚來到了另一個世界。
無意識地繼續往裏，守在衣櫃前的女傭早已先一步開啟衣櫃，滿滿的衣服，立即呈現眼前，晃花了汐見的眼睛。
隨意指了件白色晚裝，無需多言，守在衣櫃門前的女傭便默契地伸手替她取下。
汐見接過衣服，用指腹摩挲著那昂貴的料子，無奈地苦笑一聲，去了另一邊的更衣室換衣服。
脫掉灰姑娘的連衣裙，換上公主的晚裝，汐見看著鏡子裏被化妝師、造型師打扮得煥然一新的自己，感覺並不真實。
鏡子裏的女孩，因為有了化妝品的點綴，原本平凡的五官變得清秀了很多，只是……
汐見在心裏嘆了口氣，閉上眼，再不想看鏡子裏的自己。
一旁的化妝師、造型師見狀，生怕汐見不滿意，紛紛開口奉承兩句，誇獎汐見的皮膚白，很適合這件範思哲的當季新款，還說汐見的氣質優雅，白色襯得她非常高貴優雅。
對於這些人昧著良心的讚美，汐見實在是哭笑不得，剛想開口說些什麽，斜刺裏，一道懶洋洋的聲音立刻便心有靈犀地插了進來：
“幾萬美元的晚禮服被你穿出了村姑的效果，久森汐見，你還能再不華麗一點麽，啊恩？”一句話，凍住了在場所有化妝師、造型師的臉，倒是女主角汐見，卻是一臉松了口氣的表情，緩緩地轉過身，看向自門外徐步走來的高挑人影，不自覺地彎起嘴角，喚了一句：“小景。”
仿佛，一點都沒有被他的話打擊，相反，還很受用的樣子。
其實，很多時候，比起昧著良心的讚美，她更傾向於不客氣的打擊——畢竟，只有那個真心對你的人，才會省略所有的虛偽，直白地告訴你，你到底是什麽模樣，又真正適合什麽模樣。?
☆、過去篇007
他看著她，看著她微笑著轉身，看著她的背影，一點一點淡出他的視線。
待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見，他回過神，習慣性地推推鼻梁上的鏡架，垂眸，回到包廂。
包廂裏的比賽還在繼續，英二占著麥克風在前面唱得很歡，桃城在下面拍手、打著沒有節奏的拍子，越前靠在沙發上，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飲料，河村揮舞著球拍，情緒極為亢奮，乾守在一旁，手端詭異飲料，露出一口白牙，笑得陰森。
沙發另一邊，小阪田雙手搭著龍崎的肩膀，兩個女孩子一臉緊張地盯著屏幕，原香坐在原先的位置上，隨手翻著歌本，見他回來了，立刻朝他招了招手。
離門口最近的不二見狀，暧昧地看了他一眼，笑得別有深意。
他忍住滿頭黑線，想了想，最後還是沈默著，走向大和原香的方向。
“國光，你看看，有沒有你喜歡的歌？”他剛坐下，原香便挨了過來，興致勃勃地捧著歌本詢問他的意見。
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，淡淡地道：“抱歉，我沒有興趣。”他的生活很無趣，除了學業就是網球，就算有愛好，也多是釣魚、登山等偏靜的運動。
以前，在和大和原香同處德國的時候，原香曾不止一次嘟著嘴，開玩笑地說他是不是已經提前進入老齡化，作息習慣簡直古板到家，只要有機會，那女孩就喜歡拉著他到處跑，美其名曰是為了拓展他的視野、調整他的心情……
想起往事，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此刻正坐在他身邊的少女。
細細回憶，他和大和原香的性格算是南轅北撤——他喜靜、大和原香好動；他沈默寡言，大和原香開朗健談，他們兩個在一起相處，多數時間都是大和原香一個人在那邊嘰嘰喳喳，最初有段時間，他並不是很習慣，可是，當他開始適應的時候，兩個人卻沒有了交集。
在一次職業比賽上受傷後，他拗不過母親的堅持，回到了日本，在父母和朋友們的撮合下，和那個叫久森汐見的女孩有了接觸。
其實，如果不是父母和不二他們事先告知，那個時候的他，真的不知道，在自己的初中生活中，曾有那樣一個女孩子存在。
女孩子，有一張秀氣的臉，笑起來時，只有甜甜的酒窩牽動人心。
久森汐見，她並不是他見過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一個，也不是能讓他印象深刻的一個，但是，在和她的交往中，卻是讓他感覺彼此或許是最合適的。
他們兩個人性格相似，不喜熱鬧、不愛高調，約會的時候，兩個人坐在幽靜的咖啡廳，一人點一杯咖啡，彼此面前攤著喜歡的書，一坐便是一個下午。
很平淡也不會讓人有壓力的交往，不需要在意太多，也不需要承擔太多。
她不會因他不懂浪漫而鬧別扭，也不會故意試探，要求他開口說喜歡這種陌生的字眼，他們之間的交流不多，可是，長時間接觸下來，往往一個眼神交換，便能默契地明白彼此的心情。
所以，那個時候的他，並不排斥和久森汐見訂婚、結婚……
婚姻，最重要的是合適，兩個人組成一個家，彼此負擔彼此的家，手塚夫人這個角色，久森汐見扮演得很好，互相扶持、互相包容，漸漸地，他認定他們會是最合適的夫妻，只是——
“國光，你愛她嗎？你愛過你的妻子麽？”律師事務所裏，許久沒有在他視線裏出現過的大和原香，在得知他已娶妻後，幽幽地，問過他這麽一句話。
自從那年，從大和部長那邊了解到大和原香嫁人後，他再沒有見過大和原香一次。
五年了，所有的感情都被沈澱，所有的悸動回歸最初。
再見面，心如止水，他對大和原香的感覺，平靜得沒有任何的特別。
律師事務所的重逢，不過勾起了他塵封的記憶。
那段遙遠的記憶裏，那個曾經笑著、鬧著，不顧一切非要跟他去德國的單純女孩，眨眼間，濃妝艷抹，成熟嫵媚，舉手投足，難掩世故風情，陌生得讓他無所適從。
她說，她要離婚，她說，她要他當她的律師。
兩個人獨處一個辦公室，她坐在他的桌上，微微俯下身子，露出V領胸前的性感溝壑，精心修飾過的手指，暧昧地撫摸上他堅毅的臉，她湊近他，對著他吹氣，酒紅色的眼睛鎖住他鏡片後清冷的眸，幽幽地在他耳邊吐氣如蘭，詢問他，是不是愛自己的妻子。
她是他的客戶，他們正在討論案件，而這個案件，和他是不是愛自己的妻子，沒有任何關聯，遂他不動聲色地推開她的手，拉開和她的距離，皺著眉，一臉嚴肅地提醒她：註意言行。
那個時候，同大和原香的重逢，他的心情在最初的愕然過後，死水一般的冷靜。
就事論事，論的只有公事。
對感情，他慢熱卻並不遲鈍，大和原香在他家裏掀起過怎樣的波瀾，他並非全然不知——在他莫名其妙被自己的母親和祖父誤會他在外有女人時，他就隱約猜到，自己的生活發生了什麽波瀾。
只是，他太冷靜，冷靜地等待制造謠言的人主動現身，冷靜地分析著她背後的目的。
恍惚中，他聽到身邊的原香興奮地選了一首歌，期待地看著他，希望能和他一起唱。
女孩子的眸子，星星一般的期待，純真而清澈，不似他不久前見過的深沈如泥。
他接下她的離婚案，自然，也開始調查了她的過去，於是，對於在她身上發生的事，他大致還算清楚，特別……
“國光，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會嫁給那個變態嗎？”
女人以生病為餌打電話把他叫去她公寓的夜晚，酒醉的她，裸著身子，從後環住知道上當後立刻掉頭就要離開的他。
眼淚浸濕了他的襯衫，冰涼的感覺從他後背開始蔓延。
他一楞，可沒有多餘波動，不動聲色地站在原位，蹙眉等著後續。
“我是為了你，這一切都是為了你！他說，只要我跟了他，他就不會再讓人對你下黑手，就不會再有人故意找你的麻煩，他會保你在職網上順風順水，還會讓人打假賽，不著痕跡地輸給你，讓你晉升ATP排名……我知道你對網球的執著，也知道你一直很想攀上那座高峰，我想幫你，所以……所以……”
女人的話，字字句句，匪夷所思，他震驚，卻不知該作何反應，很快尋回理智，沈默著，一根一根掰開女人纏在他腰上的手指，許久，才嘆息著對她說了一句：“抱歉。”
抱歉，他已經有了他的責任，抱歉，他已經有了他的家庭。
她為了他，付出的那一切，他會負責，只是，除了接下她的離婚官司，盡全力幫她爭取到她該有的權利外，他再不會有任何的承諾。
心裏，在剛得知那一切的時候，不是沒有觸動，可是，現實背負的責任，讓他冷靜地知曉，自己該負的責任是什麽，必須放棄的責任又是什麽。
十年前的U-17合宿，和大和部長的那一戰，讓他認清了很多，醒悟了很多，明白在這個世界上，所謂的責任，所謂的必要，都存在取舍，他不能盲目地為了責任而負責，也不該為了過去的責任放棄現有的責任。
於是，他決絕地舉步就走，沒有回頭，沒有停步，女人的哭泣從後傳來，卻依舊軟化不了他緊繃的面部線條。
自那天過後，他再沒有和大和原香單獨相處，他開始積極地幫她尋找有利的證據，不過，在搜集證據的過程中，他曾多次被女人丈夫那邊的人警告，直至最後開庭前的那個晚上，他的車被人動了手腳，剎車失靈，他在返程回家的路上，不幸出了車禍，再醒來竟是物是人非，時間倒退回了十年前，那個一切尚未開始、一切留待選擇的那一天……
出神間，他聽到有誰在叫他的名字，與此同時，他的面前還多了一只白皙的手。
“國光，你怎麽了？”見手塚一直靜坐著不說話，原香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，出聲吸引他的註意。
收攏心緒，手塚淡淡地看了原香一眼，低聲說了一句抱歉，婉拒了原香要和他一起唱歌的邀請。
原香笑笑，似早料到他是這個答案，體貼地沒有過多糾纏，只試探性地問了他一句，是不是有心事？
他搖搖頭，沈默。
原香對他的冷淡早已見怪不怪，見他不想說話，無趣地摸摸鼻子，繼續埋首於歌本上。
這時候，英二已經唱完，屏幕上的分數是75分，接著，女生隊派出龍崎櫻乃。
櫻乃紅著臉，握著麥克風上臺向大家鞠了一躬，點了一首抒情歌。
K歌比賽如火如荼，女生隊這邊大和原香以一敵二，男生隊那裏，除了不二外，還沒多少人的得分高過原香，最後的結局可想而知，女生隊不需要替補出場就力壓男生隊，分數統計完畢，乾貞治立刻端上乾汁，男生隊除了不二笑瞇瞇地一口喝下、且神色如常並無異樣外，其餘幾人全部陣亡。
吵吵鬧鬧地在K歌房裏又留了幾分鐘後，大家終於散場。
原香對手塚的心意在網球部不是秘密，因此，護送原香回家的重任，自然落在手塚肩上。
夕陽早已褪去多時，天空不知不覺成了暗色。
街道兩旁，霓虹燈閃爍，手塚和原香並肩走在一起，有一段時間，一路無話。
“國光，你決定好什麽時候去德國了嗎？”久久的無言，倒是原香最先鼓起勇氣，開口打破沈默。
聞言，手塚先是一楞，靜默了一會兒，才道：“還沒有。”
如果，沒有經歷過那個十年，他想，此時此刻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盡快前往德國，現在……
在經歷過職網上種種的陰暗以及同那些世界級高手間的對決，他知道，以自己目前的實力，還不足以走上世界。
十年的歷練，他的心境比15歲時的自己成熟了很多，同時，也愈發冷靜了很多。
考慮的東西多了，考慮的方面也雜了，年少氣盛時的沖動，此時此刻，早已沈澱到了深處，心如止水，或許便是如今的他最好的寫照。
“還沒有？意思是有可能會繼續留在日本嗎？”他的回答，讓原香不免有些興奮。
他沒有說話，只淡淡地啊了一聲，算是默認。
“太好了，國光！如果你能留在青學高中部，一定又是隊長！雖然大石和河村不在了，但是不二和乾都在，再過一年，海堂和桃城也會升上高中，這樣你又能帶著他們奪取全國大賽的錦旗，而日本的高中網球界因為有你，實力也會大增的！”原香顯得很激動，拼命勾畫著藍圖，試圖把手塚挽留在日本。
手塚靜靜地聽著，並沒有說話。
接下去的一路，原香一直在他耳邊憧憬著他進入青學高中部的種種，他默默地聽著，偶爾被原香問話，也只是簡單的“嗯”“啊”，淡淡的表情，深邃的眼神，如海的情緒，讓人看不透他心裏的真實想法。
再一個拐角，原香的家就要到了。
他們默契地在岔口停下，原香和他告別，他點點頭，站在原地，等著原香離開。
原香並沒有立刻就走，而是紅著臉，漂亮的眼睛，游離的目光，一副欲言又止又不知如何啟齒的模樣。
他知道她有話要說，不過，他並沒有開口催促，而是站在原地，耐心地等著原香整理好情緒。
風在他們身邊吹過，空氣裏，有不知名的花香味。
遠處的街道，人來人往，屬於夜的喧鬧，拉開序幕。
鼓起勇氣的女孩終於擡起了頭，在他措手不及間，迅速踮起腳尖，花一樣的唇瓣吻過他的面頰，如微風拂面，帶來淺淺的幽蘭香味。
他楞在原地，只是片刻，便又回覆了平靜。
依舊是沒有波動的表情，依舊是平靜到冷漠的眸子，女孩看著他的平靜，年輕的臉上，難掩一絲失望，可即使如此，下一秒，女孩還是重整了旗鼓，擡起頭，清脆的聲音，一字一頓堅定地告訴他：“我喜歡你，手塚國光。”
我喜歡你，手塚國光。
曾經的曾經，在慕尼黑的街頭，同樣的女孩也曾說過同樣的話。
喜歡是什麽？什麽又是喜歡？
在這個世界，很多時候，很多事，並不是因為一句簡單的喜歡就能解釋清楚。
何況……
他微微蹙了蹙眉，對於喜歡這種字眼，覺得相當陌生。
“手塚國光，你是不是……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？”
手塚汐見，他的妻子，過去的過去，也曾紅著眼眶，在酒醉時，問過他這句話。
當時的他，沒有任何的回答，只是上來了薄被蓋在她身上，低聲道：“你累了，好好休息。”簡簡單單，敷衍而過。
細細想來，他似乎從來沒有正視過喜歡這個詞，總覺得，兩個人在一起，就算戀愛、就算結婚，求的不過是一個合適，那是成年人之間默認的規則，不需要太過計較虛無縹緲的愛情。
“你累了，早點回去吧！”他說，習慣的冷靜和理智，隱藏在禮貌下的委婉拒絕。
“待我向大和前輩問好。”公式化的口吻，淡淡的語氣，他嚴肅的表情，讓人根本沒有勇氣繼續追問你喜不喜歡我、願不願意當我男朋友的話題。
心裏，一陣無力的挫敗，原香看著他，臉上的羞澀早已消失無蹤。
“好！”她點頭，有些失魂落魄，但還不至於太過絕望。
他的回答、他的反應很早就在她的預期，如今，只是證明了她的預測無誤，一切都是意料之中，可——
“吶，國光，不管你怎麽想，我喜歡你，真的很喜歡你，所以，不管你最後決定去德國還是選擇留在日本，有一點你必須記住，你是擺脫不了我的！”一鼓作氣，女孩把她的心事明明白白地攤開，話落，再次紅了臉，不敢再看他的反應，轉身，小跑地離開。
他還是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，靜靜地站在原地，目送著女孩的背影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拐角，昏暗的路燈落在他的身上，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，恍惚猶如一聲嘆息。
如果此刻還是他原來的世界，他想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責任在哪裏，而現在——
一切尚未開始，一切尚未選擇，他需要好好想一想，該走哪一個岔口。
“國光，如果沒有久森汐見，你是不是會等我？”猶記得，那個夜晚，女人在他背後的哭泣。
其實，很多時候，他也曾會想，如果大和原香沒有為了他委屈嫁人，如果他堅持留在德國，如果他沒有遇到久森汐見，那麽，他的生活又會是什麽樣子？他該承擔的責任，又是誰？
所有曾經在腦海一閃而過的如果，如今莫名其妙成了現實，他不知道自己，是該順著原來的軌跡前行還是換個方向，同之前已經做好選擇的自己，背道而馳。
“要是你沒有辦法給她幸福，那麽就不要盲目地囚著她當自己的責任，手塚國光，沒有誰生來就註定要為誰負責，你這種喜歡亂負責的毛病，這麽多年來，還真是半點都沒改，呵，真是太不華麗了，啊恩？”
“如果你真的想對她負責，那麽，本大爺可以告訴你，放手會是你最華麗的選擇！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，責任不是枷鎖，你該為她也該為自己的幸福，好好想一想了！”
他出車禍前的那一天，跡部對他說的話，言猶在耳。
責任不是枷鎖，在一切尚未發生前，把所有的一切轉向另一個軌道，不再有交集，走彼此該走的路，或許，對所有人來說，都是一種解脫？
久森汐見……這一次，他會努力記住她的名字，卻不會再和她有任何的交集——如果她不幸福的源頭真的是他，那麽這一次，他會負起責任，遠離她的生活，各歸各位，回到彼此本該屬於的軌跡——
既然一切尚未開始，那麽，就這樣不要大意地……永遠不要開始！?
☆、過去篇008
星星、草地、掛在樹上的耀眼燈光。
穿著燕尾服、面帶銀色面具的侍者端著餐盤在花園裏來來回回地穿梭，不遠處的噴水池邊，金發碧眼的外國帥哥閉著眼，一臉陶醉地在拉小提琴，優美的旋律，繚繞著池水中央被池底光線染上一層神秘幽藍的美人魚雕像。
柔軟的草坪上，鋪著一長條白色編織麻布的餐桌，考究的餐點，昂貴的菜式，漂亮的點心，桌旁，戴著精致面具的男男女女，籌光交錯、衣香鬢影，四周的空氣，淡淡的玫瑰花香繚繞不去，很明顯，這是一場屬於夜的浪漫。
汐見戴著金色的蝴蝶面具，身上一件深藍色的魚尾長裙，抹胸的設計，很好地露出了她纖細的脖頸和漂亮的鎖骨、並將她不完美的腿型做了非常華麗的修飾。
不得不說，跡部的眼光真的很毒，比那些造型師和化妝師，更懂得如何裝飾不華麗的她。
這一次的舞會，是為了慶祝中村集團成為跡部集團的戰略合作夥伴而開，跡部的祖輩、父輩以及汐見的祖輩、父輩都有出席，只是，跡部的爺爺和汐見的外公年紀都大了，不太適應喧鬧的場合，遂在適才露了一下臉後，便早早地退場。
噴水池的角落裏，身穿西服的成功男士們聚集在一起，手端酒杯，聊著商場、聊著政治，另一邊，穿金戴銀、打扮華貴的太太們，則就著彼此戴的首飾，互相吹捧。
汐見安靜地站在不遠處的大樹下，看著花園裏，跟隨音樂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，藏在面具下的表情，依然帶著習慣性的柔柔笑意。
“讓這麽漂亮的公主殿下獨自一人，真是罪過呀！”醇厚暧昧的關西口音自她耳邊拂過。
汐見下意識地偏頭望去，銀色的面具，黑色的西裝，少年及肩的藍發在夜風中輕輕搖曳。
雖然面具遮掉了他大半張臉，鼻梁上也不再有那副橢圓形的無框眼鏡，但是，來人的聲音、來人的身材、來人的氣質，都讓汐見很容易就能辨別出來，眼前的人，就是忍足侑士無疑。
“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，請我們的公主跳個舞呢？”紳士地行了一個禮，他彎腰，向汐見伸出一只手。
那只手，幹凈、修長，掌心向上，就著樹上亮如白晝的燈光，看得清覆雜的紋路。
汐見不覺啞然失笑，擡手，不客氣地打了一下他的掌心，開玩笑地道：“公主正在等她的王子，沒有多餘的榮幸分給虛偽的紳士。”
聞言，忍足聳肩，不以為然地收回自己的手，上前和汐見並肩站在一起，半真半假地嘆：“那還真是讓人傷心啊！”
“沒關系，我知道你的心臟很堅強，隨便傷害幾次，也能完整無缺。”她偏頭看他，不客氣地挖苦，其實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，每次和忍足侑士在一起，她的心情總是很好，隨意開著玩笑、隨意扯著沒有邊際的話，不用擔心對方會生氣，也不用擔心對方會當真。
“再堅強的心，也受不了一遍一遍的打擊，等到哪一天心真的傷了，可就真的回不去了。”忍足回望著她，輕松的語氣，和他說出的話語完全不搭。
汐見的嘴角抽了抽，好笑地問他，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麽文藝片，這麽酸的話也說得出來！
“沒有看文藝片，而是親身經歷，純粹的經驗之談。”他從經過的侍者那邊要來一杯新榨的果汁，瞇眼喝了一口，深色的眼睛裏是滿足的笑意。
“經驗之談？”汐見也自侍者那邊接過同樣的飲料，不解地再度把視線落在忍足身上。
忍足沒有看她，自顧自地喝著杯內的液體，等到半杯下肚後，才幽幽地冒出一句話：“我失戀了。”
“失戀？”汐見覺得匪夷所思。
“理由還是青學的手塚國光，嗯，遲鈍而又禁欲的一個人，現在的女孩子，或許都比較喜歡師生戀的刺激吧？”他晃著杯中剩餘的液體，沒有戴眼鏡的眸子，不見狼一般的淩厲，倒是有一層蒙蒙的霧氣，似是真的茫然不解。
乍聽到手塚的名字，汐見的心咯噔一跳，一圈圈的漣漪蕩漾開，好不容易才再度恢覆平靜。
汐見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忍足，畢竟，忍足有好感的女孩子喜歡上了手塚，這種事，在汐見過去十年的記憶裏，並不是第一次發生。
“你說，手塚那家夥真的比我好麽？”似是想到了什麽，忍足忽然扭頭看向汐見，好像很認真地問了她這麽一句話。
原本無波的心再次起了波瀾，只是，心境早已成熟的汐見，早已學會了如何掩飾、如何壓抑。
“你和手冢君……是不同的兩個人。”這是她的真心話，也是她真實的想法：“手塚看重責任，和他在一起，雖然沒有多少浪漫，但是卻很有安全感，不需要擔心他是不是會喜歡上其他人，也不需要擔心，如果他接受了自己，是否會再對別人動心，當成為他責任的那一刻起，就不用去害怕，自己是否會被他丟棄……”那是一個很重視責任的男人，就算他的心裏對她沒有喜歡，可是，只要有責任、有尊重，他就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，去關心她、笨拙地對她好——
她記得，那是記憶裏那個十年中的某個星期五的夜晚。
那天，學校裏有一個好學的學生要參加繪畫比賽，放學的時候，捧著畫板來畫室找她。
從夕陽西下，到夜幕蒞臨，她在畫室裏教了那個學生很久，直到學生心滿意足地離開，再擡頭，她才驚覺外面的天空，早已全黑。
花了一點時間，把畫室整理幹凈，等到她鎖上門，打算離開學校的時候，外面的天空，不知何時，下起了瓢潑大雨。
她被困在教學大樓裏，站在門口，看著眼前越下越大的雨，思忖著是不是該打個電話給司機，請他過來接她？
只是，請司機過來，要是讓此刻還沒有回家的老師看到，不知道要詢問她什麽。
她在這邊工作，領著普通的薪資，在外人看來，她是個很普通的老師，很平凡的上班族，她享受這樣的平凡，不想讓人以為她特別——雖然，她的家世在普通人眼裏，是真的很“特別”。
思緒紛亂，她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，是手塚發來的，只有一句話：下雨了，到家記得給我一個電話。
很刻板也很生硬的一句關心，比起周邊同事手機裏那些肉麻的情話短信，手塚發來的這條，真的讓人想象不出，那是她的男朋友。
那個時候，天很黑，入冬了，晚上的氣溫降得很快。
她一個人站在教學樓的門口，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。
早已過了下班高峰，學校裏的人多數都已走光，還留下來的，估計便只有想要升上好初中，還在班級裏埋頭苦學的孩子了。
突然，覺得有一點寂寞，想起早上在教師辦公室，周圍和她同齡的女同事，誇獎著自己男朋友如何如何浪漫、如何如何體貼，她莫名地，覺得羨慕，只是，羨慕歸羨慕，卻理智地明白，她喜歡的那個人，那個叫手塚國光的人，或許，永遠也學不會那樣的浪漫。
看著屏幕上的短信，想著他在發送時，冷漠嚴肅的臉，忽然，有些興起，於是，用調皮地語氣，回覆他一句：不好意思，公主被困城堡，可能沒有心情回覆騎士電話。
這條短信發送成功沒多久，手塚的電話便跟著過來。
“你在哪裏？”他問，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沈穩。
“在學校。”她看著還在飄雨的天空，笑瞇了眼睛。
當時的感覺是感動麽？只因，她知道，他正在學著關心她……
“沒有帶傘？”
“嗯，是我大意了。”
他沈默，過了片刻，問她：“需要我過來麽？”
“不用！”她拒絕，她知道，他最近剛接了一個案子，每天都忙得昏天暗地，今天更是趕去了神奈川，幾個小時前，還發短信和她報備過，說自己今晚可能會很晚到家，晚上可能抽不出時間給她打電話。
他那麽忙，還能想著發一條短信關心她，這對她來說，已經足夠！
“有一個同事和我順路，我可以等她一起。”她想好了話騙他——其實，根本就沒有什麽同事，她這樣說，只是不希望他擔心。
天黑了，又下著雨，周圍沒有人，沒帶傘只能獨自幹等雨停，她覺得空虛，所以任性地想要聽聽他的聲音，和他撒個嬌，不需要他真的做什麽，隨口一句安慰，其實，便足以打發了她，然而，真正聽到他聲音的那刻，她又明白，這個男人，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……他很認真，會把你的玩笑當真，把你說的話、提出的要求，就算是任性，只要不過分，能滿足他都會滿足。
這不是她要的，卻是他唯一能給的。
她不想為難他，也不想勉強他，所以，編了一個謊言，舍不得對他任性。
男朋友接送女朋友，天經地義，她有權利要求，但，不舍得要求。
她騙他，她可以和自己的同事走，她告訴他，今晚她會晚點到家，要他不用擔心。
掛斷和他的電話，她擡頭望著深不見底的天空，怔忡、失神。
一個人，在教學大樓的門口，不知道傻傻地發了多久的呆，雨，漸漸小了。
綿綿細雨，用包擋一擋，出了校門，攔下一輛出租車，應該不會淋到多少。
於是，她把包舉過頭頂，冒著細雨快步出了學校。
然而，才剛出學校，遠遠地，她便看到那個從車上下來，撐著傘，正由遠及近向她的方向走來的男人。
男人，穿著灰色的風衣，撐著一把很大的黑傘，步子很大，走得也很快。
傘緩緩上升，兩旁的路燈照出傘下的臉。
茶色的發絲，似乎因主人行程匆忙而顯得有些許淩亂，剛毅的臉上，難掩一絲疲憊，鏡片後，清冷的眼睛下，一圈陰影讓人心疼。
她知道，最近的他，很忙，真的很忙，事業開始的關鍵，他的第一場官司，嚴謹的他，不允許一絲一毫的松懈，也不允許自己有太多的時間休息。
可是……即使如此，此時此刻的他，還是出現在了這裏。
他看到她了，半秒的停頓，他快步向她走來。
她放下包，傻傻地站在原地，看著他來到她面前。
細細的雨絲淋濕了她銀白的發絲，高檔的毛絨大衣也印上點點的痕跡。
一把傘，撐過她的頭頂，路燈的光芒暗去，男人高大的身影，在替她擋去雨水的同時，也擋掉了迎面而來的風。
她訥訥地擡起頭，看著面前的他。
他撐著傘，看著她的狼狽，英俊的臉上，掠過一絲不讚同。
“你……”他怎麽來了？她不是在電話裏告訴過他，她會和同事一起，不需要他千裏迢迢從神奈川趕過來嗎？
如果，她電話裏說的是真的，他不就白跑一趟？為什麽……會出現？為什麽……會趕過來？
她張張嘴，明明有很多很多問題要問他，可最後，一句也沒有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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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意識地繼續往裏，守在衣櫃前的女傭早已先一步開啟衣櫃，滿滿的衣服，立即呈現眼前，晃花了汐見的眼睛。
隨意指了件白色晚裝，無需多言，守在衣櫃門前的女傭便默契地伸手替她取下。
汐見接過衣服，用指腹摩挲著那昂貴的料子，無奈地苦笑一聲，去了另一邊的更衣室換衣服。
脫掉灰姑娘的連衣裙，換上公主的晚裝，汐見看著鏡子裏被化妝師、造型師打扮得煥然一新的自己，感覺並不真實。
鏡子裏的女孩，因為有了化妝品的點綴，原本平凡的五官變得清秀了很多，只是……
汐見在心裏嘆了口氣，閉上眼，再不想看鏡子裏的自己。
一旁的化妝師、造型師見狀，生怕汐見不滿意，紛紛開口奉承兩句，誇獎汐見的皮膚白，很適合這件範思哲的當季新款，還說汐見的氣質優雅，白色襯得她非常高貴優雅。
對於這些人昧著良心的讚美，汐見實在是哭笑不得，剛想開口說些什麽，斜刺裏，一道懶洋洋的聲音立刻便心有靈犀地插了進來：
“幾萬美元的晚禮服被你穿出了村姑的效果，久森汐見，你還能再不華麗一點麽，啊恩？”一句話，凍住了在場所有化妝師、造型師的臉，倒是女主角汐見，卻是一臉松了口氣的表情，緩緩地轉過身，看向自門外徐步走來的高挑人影，不自覺地彎起嘴角，喚了一句：“小景。”
仿佛，一點都沒有被他的話打擊，相反，還很受用的樣子。
其實，很多時候，比起昧著良心的讚美，她更傾向於不客氣的打擊——畢竟，只有那個真心對你的人，才會省略所有的虛偽，直白地告訴你，你到底是什麽模樣，又真正適合什麽模樣。?
☆、過去篇007
他看著她，看著她微笑著轉身，看著她的背影，一點一點淡出他的視線。
待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見，他回過神，習慣性地推推鼻梁上的鏡架，垂眸，回到包廂。
包廂裏的比賽還在繼續，英二占著麥克風在前面唱得很歡，桃城在下面拍手、打著沒有節奏的拍子，越前靠在沙發上，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飲料，河村揮舞著球拍，情緒極為亢奮，乾守在一旁，手端詭異飲料，露出一口白牙，笑得陰森。
沙發另一邊，小阪田雙手搭著龍崎的肩膀，兩個女孩子一臉緊張地盯著屏幕，原香坐在原先的位置上，隨手翻著歌本，見他回來了，立刻朝他招了招手。
離門口最近的不二見狀，暧昧地看了他一眼，笑得別有深意。
他忍住滿頭黑線，想了想，最後還是沈默著，走向大和原香的方向。
“國光，你看看，有沒有你喜歡的歌？”他剛坐下，原香便挨了過來，興致勃勃地捧著歌本詢問他的意見。
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，淡淡地道：“抱歉，我沒有興趣。”他的生活很無趣，除了學業就是網球，就算有愛好，也多是釣魚、登山等偏靜的運動。
以前，在和大和原香同處德國的時候，原香曾不止一次嘟著嘴，開玩笑地說他是不是已經提前進入老齡化，作息習慣簡直古板到家，只要有機會，那女孩就喜歡拉著他到處跑，美其名曰是為了拓展他的視野、調整他的心情……
想起往事，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此刻正坐在他身邊的少女。
細細回憶，他和大和原香的性格算是南轅北撤——他喜靜、大和原香好動；他沈默寡言，大和原香開朗健談，他們兩個在一起相處，多數時間都是大和原香一個人在那邊嘰嘰喳喳，最初有段時間，他並不是很習慣，可是，當他開始適應的時候，兩個人卻沒有了交集。
在一次職業比賽上受傷後，他拗不過母親的堅持，回到了日本，在父母和朋友們的撮合下，和那個叫久森汐見的女孩有了接觸。
其實，如果不是父母和不二他們事先告知，那個時候的他，真的不知道，在自己的初中生活中，曾有那樣一個女孩子存在。
女孩子，有一張秀氣的臉，笑起來時，只有甜甜的酒窩牽動人心。
久森汐見，她並不是他見過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一個，也不是能讓他印象深刻的一個，但是，在和她的交往中，卻是讓他感覺彼此或許是最合適的。
他們兩個人性格相似，不喜熱鬧、不愛高調，約會的時候，兩個人坐在幽靜的咖啡廳，一人點一杯咖啡，彼此面前攤著喜歡的書，一坐便是一個下午。
很平淡也不會讓人有壓力的交往，不需要在意太多，也不需要承擔太多。
她不會因他不懂浪漫而鬧別扭，也不會故意試探，要求他開口說喜歡這種陌生的字眼，他們之間的交流不多，可是，長時間接觸下來，往往一個眼神交換，便能默契地明白彼此的心情。
所以，那個時候的他，並不排斥和久森汐見訂婚、結婚……
婚姻，最重要的是合適，兩個人組成一個家，彼此負擔彼此的家，手塚夫人這個角色，久森汐見扮演得很好，互相扶持、互相包容，漸漸地，他認定他們會是最合適的夫妻，只是——
“國光，你愛她嗎？你愛過你的妻子麽？”律師事務所裏，許久沒有在他視線裏出現過的大和原香，在得知他已娶妻後，幽幽地，問過他這麽一句話。
自從那年，從大和部長那邊了解到大和原香嫁人後，他再沒有見過大和原香一次。
五年了，所有的感情都被沈澱，所有的悸動回歸最初。
再見面，心如止水，他對大和原香的感覺，平靜得沒有任何的特別。
律師事務所的重逢，不過勾起了他塵封的記憶。
那段遙遠的記憶裏，那個曾經笑著、鬧著，不顧一切非要跟他去德國的單純女孩，眨眼間，濃妝艷抹，成熟嫵媚，舉手投足，難掩世故風情，陌生得讓他無所適從。
她說，她要離婚，她說，她要他當她的律師。
兩個人獨處一個辦公室，她坐在他的桌上，微微俯下身子，露出V領胸前的性感溝壑，精心修飾過的手指，暧昧地撫摸上他堅毅的臉，她湊近他，對著他吹氣，酒紅色的眼睛鎖住他鏡片後清冷的眸，幽幽地在他耳邊吐氣如蘭，詢問他，是不是愛自己的妻子。
她是他的客戶，他們正在討論案件，而這個案件，和他是不是愛自己的妻子，沒有任何關聯，遂他不動聲色地推開她的手，拉開和她的距離，皺著眉，一臉嚴肅地提醒她：註意言行。
那個時候，同大和原香的重逢，他的心情在最初的愕然過後，死水一般的冷靜。
就事論事，論的只有公事。
對感情，他慢熱卻並不遲鈍，大和原香在他家裏掀起過怎樣的波瀾，他並非全然不知——在他莫名其妙被自己的母親和祖父誤會他在外有女人時，他就隱約猜到，自己的生活發生了什麽波瀾。
只是，他太冷靜，冷靜地等待制造謠言的人主動現身，冷靜地分析著她背後的目的。
恍惚中，他聽到身邊的原香興奮地選了一首歌，期待地看著他，希望能和他一起唱。
女孩子的眸子，星星一般的期待，純真而清澈，不似他不久前見過的深沈如泥。
他接下她的離婚案，自然，也開始調查了她的過去，於是，對於在她身上發生的事，他大致還算清楚，特別……
“國光，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會嫁給那個變態嗎？”
女人以生病為餌打電話把他叫去她公寓的夜晚，酒醉的她，裸著身子，從後環住知道上當後立刻掉頭就要離開的他。
眼淚浸濕了他的襯衫，冰涼的感覺從他後背開始蔓延。
他一楞，可沒有多餘波動，不動聲色地站在原位，蹙眉等著後續。
“我是為了你，這一切都是為了你！他說，只要我跟了他，他就不會再讓人對你下黑手，就不會再有人故意找你的麻煩，他會保你在職網上順風順水，還會讓人打假賽，不著痕跡地輸給你，讓你晉升ATP排名……我知道你對網球的執著，也知道你一直很想攀上那座高峰，我想幫你，所以……所以……”
女人的話，字字句句，匪夷所思，他震驚，卻不知該作何反應，很快尋回理智，沈默著，一根一根掰開女人纏在他腰上的手指，許久，才嘆息著對她說了一句：“抱歉。”
抱歉，他已經有了他的責任，抱歉，他已經有了他的家庭。
她為了他，付出的那一切，他會負責，只是，除了接下她的離婚官司，盡全力幫她爭取到她該有的權利外，他再不會有任何的承諾。
心裏，在剛得知那一切的時候，不是沒有觸動，可是，現實背負的責任，讓他冷靜地知曉，自己該負的責任是什麽，必須放棄的責任又是什麽。
十年前的U-17合宿，和大和部長的那一戰，讓他認清了很多，醒悟了很多，明白在這個世界上，所謂的責任，所謂的必要，都存在取舍，他不能盲目地為了責任而負責，也不該為了過去的責任放棄現有的責任。
於是，他決絕地舉步就走，沒有回頭，沒有停步，女人的哭泣從後傳來，卻依舊軟化不了他緊繃的面部線條。
自那天過後，他再沒有和大和原香單獨相處，他開始積極地幫她尋找有利的證據，不過，在搜集證據的過程中，他曾多次被女人丈夫那邊的人警告，直至最後開庭前的那個晚上，他的車被人動了手腳，剎車失靈，他在返程回家的路上，不幸出了車禍，再醒來竟是物是人非，時間倒退回了十年前，那個一切尚未開始、一切留待選擇的那一天……
出神間，他聽到有誰在叫他的名字，與此同時，他的面前還多了一只白皙的手。
“國光，你怎麽了？”見手塚一直靜坐著不說話，原香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，出聲吸引他的註意。
收攏心緒，手塚淡淡地看了原香一眼，低聲說了一句抱歉，婉拒了原香要和他一起唱歌的邀請。
原香笑笑，似早料到他是這個答案，體貼地沒有過多糾纏，只試探性地問了他一句，是不是有心事？
他搖搖頭，沈默。
原香對他的冷淡早已見怪不怪，見他不想說話，無趣地摸摸鼻子，繼續埋首於歌本上。
這時候，英二已經唱完，屏幕上的分數是75分，接著，女生隊派出龍崎櫻乃。
櫻乃紅著臉，握著麥克風上臺向大家鞠了一躬，點了一首抒情歌。
K歌比賽如火如荼，女生隊這邊大和原香以一敵二，男生隊那裏，除了不二外，還沒多少人的得分高過原香，最後的結局可想而知，女生隊不需要替補出場就力壓男生隊，分數統計完畢，乾貞治立刻端上乾汁，男生隊除了不二笑瞇瞇地一口喝下、且神色如常並無異樣外，其餘幾人全部陣亡。
吵吵鬧鬧地在K歌房裏又留了幾分鐘後，大家終於散場。
原香對手塚的心意在網球部不是秘密，因此，護送原香回家的重任，自然落在手塚肩上。
夕陽早已褪去多時，天空不知不覺成了暗色。
街道兩旁，霓虹燈閃爍，手塚和原香並肩走在一起，有一段時間，一路無話。
“國光，你決定好什麽時候去德國了嗎？”久久的無言，倒是原香最先鼓起勇氣，開口打破沈默。
聞言，手塚先是一楞，靜默了一會兒，才道：“還沒有。”
如果，沒有經歷過那個十年，他想，此時此刻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盡快前往德國，現在……
在經歷過職網上種種的陰暗以及同那些世界級高手間的對決，他知道，以自己目前的實力，還不足以走上世界。
十年的歷練，他的心境比15歲時的自己成熟了很多，同時，也愈發冷靜了很多。
考慮的東西多了，考慮的方面也雜了，年少氣盛時的沖動，此時此刻，早已沈澱到了深處，心如止水，或許便是如今的他最好的寫照。
“還沒有？意思是有可能會繼續留在日本嗎？”他的回答，讓原香不免有些興奮。
他沒有說話，只淡淡地啊了一聲，算是默認。
“太好了，國光！如果你能留在青學高中部，一定又是隊長！雖然大石和河村不在了，但是不二和乾都在，再過一年，海堂和桃城也會升上高中，這樣你又能帶著他們奪取全國大賽的錦旗，而日本的高中網球界因為有你，實力也會大增的！”原香顯得很激動，拼命勾畫著藍圖，試圖把手塚挽留在日本。
手塚靜靜地聽著，並沒有說話。
接下去的一路，原香一直在他耳邊憧憬著他進入青學高中部的種種，他默默地聽著，偶爾被原香問話，也只是簡單的“嗯”“啊”，淡淡的表情，深邃的眼神，如海的情緒，讓人看不透他心裏的真實想法。
再一個拐角，原香的家就要到了。
他們默契地在岔口停下，原香和他告別，他點點頭，站在原地，等著原香離開。
原香並沒有立刻就走，而是紅著臉，漂亮的眼睛，游離的目光，一副欲言又止又不知如何啟齒的模樣。
他知道她有話要說，不過，他並沒有開口催促，而是站在原地，耐心地等著原香整理好情緒。
風在他們身邊吹過，空氣裏，有不知名的花香味。
遠處的街道，人來人往，屬於夜的喧鬧，拉開序幕。
鼓起勇氣的女孩終於擡起了頭，在他措手不及間，迅速踮起腳尖，花一樣的唇瓣吻過他的面頰，如微風拂面，帶來淺淺的幽蘭香味。
他楞在原地，只是片刻，便又回覆了平靜。
依舊是沒有波動的表情，依舊是平靜到冷漠的眸子，女孩看著他的平靜，年輕的臉上，難掩一絲失望，可即使如此，下一秒，女孩還是重整了旗鼓，擡起頭，清脆的聲音，一字一頓堅定地告訴他：“我喜歡你，手塚國光。”
我喜歡你，手塚國光。
曾經的曾經，在慕尼黑的街頭，同樣的女孩也曾說過同樣的話。
喜歡是什麽？什麽又是喜歡？
在這個世界，很多時候，很多事，並不是因為一句簡單的喜歡就能解釋清楚。
何況……
他微微蹙了蹙眉，對於喜歡這種字眼，覺得相當陌生。
“手塚國光，你是不是……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？”
手塚汐見，他的妻子，過去的過去，也曾紅著眼眶，在酒醉時，問過他這句話。
當時的他，沒有任何的回答，只是上來了薄被蓋在她身上，低聲道：“你累了，好好休息。”簡簡單單，敷衍而過。
細細想來，他似乎從來沒有正視過喜歡這個詞，總覺得，兩個人在一起，就算戀愛、就算結婚，求的不過是一個合適，那是成年人之間默認的規則，不需要太過計較虛無縹緲的愛情。
“你累了，早點回去吧！”他說，習慣的冷靜和理智，隱藏在禮貌下的委婉拒絕。
“待我向大和前輩問好。”公式化的口吻，淡淡的語氣，他嚴肅的表情，讓人根本沒有勇氣繼續追問你喜不喜歡我、願不願意當我男朋友的話題。
心裏，一陣無力的挫敗，原香看著他，臉上的羞澀早已消失無蹤。
“好！”她點頭，有些失魂落魄，但還不至於太過絕望。
他的回答、他的反應很早就在她的預期，如今，只是證明了她的預測無誤，一切都是意料之中，可——
“吶，國光，不管你怎麽想，我喜歡你，真的很喜歡你，所以，不管你最後決定去德國還是選擇留在日本，有一點你必須記住，你是擺脫不了我的！”一鼓作氣，女孩把她的心事明明白白地攤開，話落，再次紅了臉，不敢再看他的反應，轉身，小跑地離開。
他還是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，靜靜地站在原地，目送著女孩的背影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拐角，昏暗的路燈落在他的身上，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，恍惚猶如一聲嘆息。
如果此刻還是他原來的世界，他想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責任在哪裏，而現在——
一切尚未開始，一切尚未選擇，他需要好好想一想，該走哪一個岔口。
“國光，如果沒有久森汐見，你是不是會等我？”猶記得，那個夜晚，女人在他背後的哭泣。
其實，很多時候，他也曾會想，如果大和原香沒有為了他委屈嫁人，如果他堅持留在德國，如果他沒有遇到久森汐見，那麽，他的生活又會是什麽樣子？他該承擔的責任，又是誰？
所有曾經在腦海一閃而過的如果，如今莫名其妙成了現實，他不知道自己，是該順著原來的軌跡前行還是換個方向，同之前已經做好選擇的自己，背道而馳。
“要是你沒有辦法給她幸福，那麽就不要盲目地囚著她當自己的責任，手塚國光，沒有誰生來就註定要為誰負責，你這種喜歡亂負責的毛病，這麽多年來，還真是半點都沒改，呵，真是太不華麗了，啊恩？”
“如果你真的想對她負責，那麽，本大爺可以告訴你，放手會是你最華麗的選擇！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，責任不是枷鎖，你該為她也該為自己的幸福，好好想一想了！”
他出車禍前的那一天，跡部對他說的話，言猶在耳。
責任不是枷鎖，在一切尚未發生前，把所有的一切轉向另一個軌道，不再有交集，走彼此該走的路，或許，對所有人來說，都是一種解脫？
久森汐見……這一次，他會努力記住她的名字，卻不會再和她有任何的交集——如果她不幸福的源頭真的是他，那麽這一次，他會負起責任，遠離她的生活，各歸各位，回到彼此本該屬於的軌跡——
既然一切尚未開始，那麽，就這樣不要大意地……永遠不要開始！?
☆、過去篇008
星星、草地、掛在樹上的耀眼燈光。
穿著燕尾服、面帶銀色面具的侍者端著餐盤在花園裏來來回回地穿梭，不遠處的噴水池邊，金發碧眼的外國帥哥閉著眼，一臉陶醉地在拉小提琴，優美的旋律，繚繞著池水中央被池底光線染上一層神秘幽藍的美人魚雕像。
柔軟的草坪上，鋪著一長條白色編織麻布的餐桌，考究的餐點，昂貴的菜式，漂亮的點心，桌旁，戴著精致面具的男男女女，籌光交錯、衣香鬢影，四周的空氣，淡淡的玫瑰花香繚繞不去，很明顯，這是一場屬於夜的浪漫。
汐見戴著金色的蝴蝶面具，身上一件深藍色的魚尾長裙，抹胸的設計，很好地露出了她纖細的脖頸和漂亮的鎖骨、並將她不完美的腿型做了非常華麗的修飾。
不得不說，跡部的眼光真的很毒，比那些造型師和化妝師，更懂得如何裝飾不華麗的她。
這一次的舞會，是為了慶祝中村集團成為跡部集團的戰略合作夥伴而開，跡部的祖輩、父輩以及汐見的祖輩、父輩都有出席，只是，跡部的爺爺和汐見的外公年紀都大了，不太適應喧鬧的場合，遂在適才露了一下臉後，便早早地退場。
噴水池的角落裏，身穿西服的成功男士們聚集在一起，手端酒杯，聊著商場、聊著政治，另一邊，穿金戴銀、打扮華貴的太太們，則就著彼此戴的首飾，互相吹捧。
汐見安靜地站在不遠處的大樹下，看著花園裏，跟隨音樂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，藏在面具下的表情，依然帶著習慣性的柔柔笑意。
“讓這麽漂亮的公主殿下獨自一人，真是罪過呀！”醇厚暧昧的關西口音自她耳邊拂過。
汐見下意識地偏頭望去，銀色的面具，黑色的西裝，少年及肩的藍發在夜風中輕輕搖曳。
雖然面具遮掉了他大半張臉，鼻梁上也不再有那副橢圓形的無框眼鏡，但是，來人的聲音、來人的身材、來人的氣質，都讓汐見很容易就能辨別出來，眼前的人，就是忍足侑士無疑。
“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，請我們的公主跳個舞呢？”紳士地行了一個禮，他彎腰，向汐見伸出一只手。
那只手，幹凈、修長，掌心向上，就著樹上亮如白晝的燈光，看得清覆雜的紋路。
汐見不覺啞然失笑，擡手，不客氣地打了一下他的掌心，開玩笑地道：“公主正在等她的王子，沒有多餘的榮幸分給虛偽的紳士。”
聞言，忍足聳肩，不以為然地收回自己的手，上前和汐見並肩站在一起，半真半假地嘆：“那還真是讓人傷心啊！”
“沒關系，我知道你的心臟很堅強，隨便傷害幾次，也能完整無缺。”她偏頭看他，不客氣地挖苦，其實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，每次和忍足侑士在一起，她的心情總是很好，隨意開著玩笑、隨意扯著沒有邊際的話，不用擔心對方會生氣，也不用擔心對方會當真。
“再堅強的心，也受不了一遍一遍的打擊，等到哪一天心真的傷了，可就真的回不去了。”忍足回望著她，輕松的語氣，和他說出的話語完全不搭。
汐見的嘴角抽了抽，好笑地問他，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麽文藝片，這麽酸的話也說得出來！
“沒有看文藝片，而是親身經歷，純粹的經驗之談。”他從經過的侍者那邊要來一杯新榨的果汁，瞇眼喝了一口，深色的眼睛裏是滿足的笑意。
“經驗之談？”汐見也自侍者那邊接過同樣的飲料，不解地再度把視線落在忍足身上。
忍足沒有看她，自顧自地喝著杯內的液體，等到半杯下肚後，才幽幽地冒出一句話：“我失戀了。”
“失戀？”汐見覺得匪夷所思。
“理由還是青學的手塚國光，嗯，遲鈍而又禁欲的一個人，現在的女孩子，或許都比較喜歡師生戀的刺激吧？”他晃著杯中剩餘的液體，沒有戴眼鏡的眸子，不見狼一般的淩厲，倒是有一層蒙蒙的霧氣，似是真的茫然不解。
乍聽到手塚的名字，汐見的心咯噔一跳，一圈圈的漣漪蕩漾開，好不容易才再度恢覆平靜。
汐見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忍足，畢竟，忍足有好感的女孩子喜歡上了手塚，這種事，在汐見過去十年的記憶裏，並不是第一次發生。
“你說，手塚那家夥真的比我好麽？”似是想到了什麽，忍足忽然扭頭看向汐見，好像很認真地問了她這麽一句話。
原本無波的心再次起了波瀾，只是，心境早已成熟的汐見，早已學會了如何掩飾、如何壓抑。
“你和手冢君……是不同的兩個人。”這是她的真心話，也是她真實的想法：“手塚看重責任，和他在一起，雖然沒有多少浪漫，但是卻很有安全感，不需要擔心他是不是會喜歡上其他人，也不需要擔心，如果他接受了自己，是否會再對別人動心，當成為他責任的那一刻起，就不用去害怕，自己是否會被他丟棄……”那是一個很重視責任的男人，就算他的心裏對她沒有喜歡，可是，只要有責任、有尊重，他就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，去關心她、笨拙地對她好——
她記得，那是記憶裏那個十年中的某個星期五的夜晚。
那天，學校裏有一個好學的學生要參加繪畫比賽，放學的時候，捧著畫板來畫室找她。
從夕陽西下，到夜幕蒞臨，她在畫室裏教了那個學生很久，直到學生心滿意足地離開，再擡頭，她才驚覺外面的天空，早已全黑。
花了一點時間，把畫室整理幹凈，等到她鎖上門，打算離開學校的時候，外面的天空，不知何時，下起了瓢潑大雨。
她被困在教學大樓裏，站在門口，看著眼前越下越大的雨，思忖著是不是該打個電話給司機，請他過來接她？
只是，請司機過來，要是讓此刻還沒有回家的老師看到，不知道要詢問她什麽。
她在這邊工作，領著普通的薪資，在外人看來，她是個很普通的老師，很平凡的上班族，她享受這樣的平凡，不想讓人以為她特別——雖然，她的家世在普通人眼裏，是真的很“特別”。
思緒紛亂，她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，是手塚發來的，只有一句話：下雨了，到家記得給我一個電話。
很刻板也很生硬的一句關心，比起周邊同事手機裏那些肉麻的情話短信，手塚發來的這條，真的讓人想象不出，那是她的男朋友。
那個時候，天很黑，入冬了，晚上的氣溫降得很快。
她一個人站在教學樓的門口，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。
早已過了下班高峰，學校裏的人多數都已走光，還留下來的，估計便只有想要升上好初中，還在班級裏埋頭苦學的孩子了。
突然，覺得有一點寂寞，想起早上在教師辦公室，周圍和她同齡的女同事，誇獎著自己男朋友如何如何浪漫、如何如何體貼，她莫名地，覺得羨慕，只是，羨慕歸羨慕，卻理智地明白，她喜歡的那個人，那個叫手塚國光的人，或許，永遠也學不會那樣的浪漫。
看著屏幕上的短信，想著他在發送時，冷漠嚴肅的臉，忽然，有些興起，於是，用調皮地語氣，回覆他一句：不好意思，公主被困城堡，可能沒有心情回覆騎士電話。
這條短信發送成功沒多久，手塚的電話便跟著過來。
“你在哪裏？”他問，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沈穩。
“在學校。”她看著還在飄雨的天空，笑瞇了眼睛。
當時的感覺是感動麽？只因，她知道，他正在學著關心她……
“沒有帶傘？”
“嗯，是我大意了。”
他沈默，過了片刻，問她：“需要我過來麽？”
“不用！”她拒絕，她知道，他最近剛接了一個案子，每天都忙得昏天暗地，今天更是趕去了神奈川，幾個小時前，還發短信和她報備過，說自己今晚可能會很晚到家，晚上可能抽不出時間給她打電話。
他那麽忙，還能想著發一條短信關心她，這對她來說，已經足夠！
“有一個同事和我順路，我可以等她一起。”她想好了話騙他——其實，根本就沒有什麽同事，她這樣說，只是不希望他擔心。
天黑了，又下著雨，周圍沒有人，沒帶傘只能獨自幹等雨停，她覺得空虛，所以任性地想要聽聽他的聲音，和他撒個嬌，不需要他真的做什麽，隨口一句安慰，其實，便足以打發了她，然而，真正聽到他聲音的那刻，她又明白，這個男人，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……他很認真，會把你的玩笑當真，把你說的話、提出的要求，就算是任性，只要不過分，能滿足他都會滿足。
這不是她要的，卻是他唯一能給的。
她不想為難他，也不想勉強他，所以，編了一個謊言，舍不得對他任性。
男朋友接送女朋友，天經地義，她有權利要求，但，不舍得要求。
她騙他，她可以和自己的同事走，她告訴他，今晚她會晚點到家，要他不用擔心。
掛斷和他的電話，她擡頭望著深不見底的天空，怔忡、失神。
一個人，在教學大樓的門口，不知道傻傻地發了多久的呆，雨，漸漸小了。
綿綿細雨，用包擋一擋，出了校門，攔下一輛出租車，應該不會淋到多少。
於是，她把包舉過頭頂，冒著細雨快步出了學校。
然而，才剛出學校，遠遠地，她便看到那個從車上下來，撐著傘，正由遠及近向她的方向走來的男人。
男人，穿著灰色的風衣，撐著一把很大的黑傘，步子很大，走得也很快。
傘緩緩上升，兩旁的路燈照出傘下的臉。
茶色的發絲，似乎因主人行程匆忙而顯得有些許淩亂，剛毅的臉上，難掩一絲疲憊，鏡片後，清冷的眼睛下，一圈陰影讓人心疼。
她知道，最近的他，很忙，真的很忙，事業開始的關鍵，他的第一場官司，嚴謹的他，不允許一絲一毫的松懈，也不允許自己有太多的時間休息。
可是……即使如此，此時此刻的他，還是出現在了這裏。
他看到她了，半秒的停頓，他快步向她走來。
她放下包，傻傻地站在原地，看著他來到她面前。
細細的雨絲淋濕了她銀白的發絲，高檔的毛絨大衣也印上點點的痕跡。
一把傘，撐過她的頭頂，路燈的光芒暗去，男人高大的身影，在替她擋去雨水的同時，也擋掉了迎面而來的風。
她訥訥地擡起頭，看著面前的他。
他撐著傘，看著她的狼狽，英俊的臉上，掠過一絲不讚同。
“你……”他怎麽來了？她不是在電話裏告訴過他，她會和同事一起，不需要他千裏迢迢從神奈川趕過來嗎？
如果，她電話裏說的是真的，他不就白跑一趟？為什麽……會出現？為什麽……會趕過來？
她張張嘴，明明有很多很多問題要問他，可最後，一句也沒有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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